減字木蘭花·偶檢叢紙中

譯文

人心和天意變化無常，沒想到自己無意中還保存著十年前的花瓣。迷離恍惚，轉(zhuǎn)眼樹上的花開又十年。

自己十年中往來奔波，受盡了折磨。不要去憐惜花瓣，其實(shí)自己的身世，也是和落花一樣飄零。

注釋

叢紙：眾多繁雜的紙張。

細(xì)書：用小楷寫成。

辛幼安：辛棄疾，字幼安。

憫忠寺：即北京法源寺。

戊辰：指嘉慶十三年（1808）.

泫（xuàn）然：流淚的樣子。陸游《沈園》：“此身行作稽山土 猶吊遺蹤一泫然。”

人天無據(jù)：指人心天意難以預(yù)測。

儂（nóng）：我。

香魂：美人之魂，這里指花瓣。

如夢如煙：比喻往事像夢幻、云煙一樣消逝。

千里：指和北京的距離。

斕斑：形容色彩的錯雜鮮明。

怪：甚。

憐：憐惜。

他：指枯萎的花瓣。

　　關(guān)于此詞寫作之由，序中交代甚詳，即偶然發(fā)現(xiàn)嘉慶十三年（1808）收存的一包海棠花瓣，有感而發(fā)。據(jù)“枝上花開又十年”句，知作于嘉慶二十三年（1818）在上海所作。

　　首句破空而來，突兀奇警。海棠花花團(tuán)錦簇，重葩疊簇，占春顏色最風(fēng)流。可曾幾何時，這艷媚爛漫的名花卻又在春風(fēng)中飄搖零落，遭眾人碾踏。造化既賦予海棠以幽姿淑態(tài)，人們既培育了海棠葉茂枝柔，可為何又偏偏要作踐它。真是天意無常，人心難測。“人天無據(jù)”雖僅四字，但凝聚了詞人萬般感慨，回蕩著一腔不平之氣．其情其理是經(jīng)回轉(zhuǎn)激蕩之后噴射而出的，可謂字字千鈞，撼人心魄。次句直言惜花之舉：把花瓣仔細(xì)收集珍藏起來。海棠花初開如胭脂點(diǎn)點(diǎn)，開后漸成纈暈明霞，落時則若宿妝淡粉。以“香魂”言之，頗有贊美海棠花零落仍不失嬌妍，繼續(xù)美化人間的高貴品格之意。三、四兩句感時嘆花。時光流逝，迷離恍惚之中，京都憫忠寺的海棠花開花落又過去了十年。這里詞人以想象之中的憫忠寺海棠花開十度，而委婉道出自己收藏花瓣已經(jīng)十年。名花有幾個十年，但人生又有幾個十年呢。盛況難再，年華易逝。字里行間又隱約地透露出身世之傷感。

　　過片頂接歇拍，從時間、空間上翻進(jìn)一層，渲染惜花之情。十年了，盡管與北京相隔千里，但惜花之心依然未變，一直懸念著寺中的海棠。在詞人的想象中，這狼藉滿地的落紅，定然帶有被風(fēng)雨摧殘的痕跡。兩句既言花，又自比，是詞人為求功名、謀稻粱而顛沛奔波之狀況的隱喻。結(jié)拍兩句由花及人，總束全篇，點(diǎn)明題旨，直接表達(dá)了惜花之真情、隱情，不要怪我如此愛花惜花，我的身世也和落花一樣。十年前如此，十年后依然如此。這兩句充滿了詞人的酸楚之淚，凝聚了其十七至二十七歲人生的不幸遭遇。詞人飽學(xué)多才，極欲盡早用世，但十年奮斗，得到的卻是打擊和磨難。光陰東流，才華虛擲，功名無期。名花如此，世道人生之艱難亦如此。詞人這種同命相憐何必分人花的感嘆，直貫全詞。因此，寫花，實(shí)質(zhì)上也是自詠。其涕淚橫流之傷感，除了“身世”之嘆，還深刻地反映出更深層次上的時代的悲哀。這也許就是在蘇軾、陸游等寫下詠海棠的諸多名篇之后，龔自珍這首小令依然不失其魅力，而被人們長久傳誦的一個重要原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