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歌子·驛路侵斜月

譯文

將近黎明時分，穿過山間驛路，踏過溪上板橋，只見斜月西隱，寒霜滿地。行過亂山深處，只見在那野人籬落旁，一枝盛開的金菊，赫然點綴在殘菊叢中，耀人眼目，好像在提醒人們重陽佳節(jié)已至。

夜投旅舍，孤寂難眠，寒夜的更聲陣陣傳來，讓人更感長夜難捱。平時總聽說江南山水奇絕，風光秀美，今日踏上了江南的土地，卻絲毫喚不起心中的激情，心里所想的卻是那正被金人鐵蹄蹂躪的故鄉(xiāng)，有家難歸的滿腔悲涼油然而生。

注釋

元：同“原”。

寒更：寒夜的更聲。

江左：江東，這里泛指江南地區(qū)。

　　呂本中在宋高宗時做過中書舍人，因主張政治清明，收復失地，得罪秦檜被免職，這首詞就是他被免職后在流徙途中寫成的。

　　這是一首描寫旅途風光景物與感受的小令。詞人作此詞時不但有一個時令背景（重陽佳節(jié)），而且有一個特殊的歷史背景（北宋滅亡后詞人南渡，流落江南）。正是這個特殊的歷史背景，使這首詞具有和一般的羈旅之作不同的特點。

　　上片為旅途即景。開頭兩句，寫早行時沿途的風景。天上還掛著斜月，就動身上路了。驛路上映照著斜月的寒光溪橋上尚凝結著一層曉霜。兩句中寫詞人自己動作的詞只一“度”字，但第一句寫斜月映路，實際上已經(jīng)暗含人的早行。兩句意境接近溫庭筠詩句“雞聲茅店月，人跡板橋霜”的意境，但溫詩前面直接點出“客行悲故鄉(xiāng)”，呂詞則情含景中，只于“驛路”、“曉霜”中稍透羈旅之意。此外“曉霜”兼點時令，為的是下面提出“殘菊”不突然。

　　“短籬殘菊一枝黃，正是亂山深處過重陽。”這兩句說的是路旁農(nóng)舍外詞人看到矮籬圍成的小園中，一枝殘菊正寂寞地開著黃花。看到此景，詞人想起當天是應該飲酒賞菊的重陽佳節(jié)，又感慨到這年這節(jié)日，竟亂山深處的旅途中度過了。上句是旅途所見，下句是由此觸發(fā)的聯(lián)想與感慨。佳節(jié)思親懷鄉(xiāng)，是人之常情，更何況對于有家難歸（呂本中是壽州人）的詞人來說，由此引起的家國淪亡之痛便更為深沉了。但詞人這里并未點破這種痛苦，只是用“亂山深處過重陽”一語輕輕帶過，留待下片集中抒發(fā)感慨。兩句由殘菊聯(lián)想到重陽，又由重陽想到眼前的處境和淪亡的故鄉(xiāng)。詞人思緒曲折感慨萬千，而出語卻自然爽利。

　　“旅枕元無夢，寒更每自長。”下片的頭兩句，由早行所見所感想到夜間他鄉(xiāng)客宿情景。旅途中住宿，詞人因為心事重重，老是睡不著覺，所以說“元無夢”；正因為深夜不能入睡，就更加感到秋夜的漫長，所以說“寒更每自長”。句中著一“每”字，可見這種情形已非一日，而是羈旅中常有的。“元”、“每”二字，著意而不著力，言外更令人凄然。

　　一般的羈旅之行，特別是佳節(jié)獨處的時候，固然也會令人有這種難掩的寂寞和憂傷，但詞人之所以有此感，卻是另有一番滋味心頭。“只言江左好風光，不道中原歸思轉凄涼。”江左即是江東，這里指的是南宋統(tǒng)治下的東南半壁河山。江左風光，歷來為生長北方的文人墨客所向往。詞人此時身在江東了，卻并未感到喜悅。原因是中原被占、故鄉(xiāng)難歸，寂寞的旅途中，詞人思鄉(xiāng)之情不禁更加強烈，憂國的凄涼情緒也更加深沉了。兩句用“只言”虛提，以“不道”與“轉”反接，抑揚頓挫之間，正蘊含無窮憂傷時事的感嘆。詞寫到這里，感情達到高潮，主題也就得到了集中的體現(xiàn)，它和一般羈旅之作不同的特點也自然流露出來了。

　　這首詞著力表現(xiàn)詞人的中原歸思，同時感情又有一個由隱至顯的過程。詞人結合特定的景物、時令、旅途狀況，層層轉進，如剝繭抽絲般地來抒發(fā)感情，最后凄然歸思，這樣抒情便顯得很自然。詞的感情基調雖比較凄涼傷感，但格調卻清新流暢。這種矛盾的統(tǒng)一，構成了一種特殊的風格美，使人讀來雖覺凄傷卻無壓抑之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