論詩三十首·其四。金朝。元好問。 一語天然萬古新,豪華落盡見真淳。南窗白日羲皇上,未害淵明是晉人。
午日處州禁競渡。明代。湯顯祖。 獨(dú)寫菖蒲竹葉杯,蓬城芳草踏初回。情知不向甌江死,舟楫何勞吊屈來。
別離。唐代。陸龜蒙。 丈夫非無淚,不灑離別間。杖劍對尊酒,恥為游子顏。蝮蛇一螫手,壯士即解腕。所志在功名,離別何足嘆。
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,予除右丞相兼樞密使,都督諸路軍馬。時(shí)北兵已迫修門外,戰(zhàn)、守、遷皆不及施。縉紳、大夫、士萃于左丞相府,莫知計(jì)所出。會(huì)使轍交馳,北邀當(dāng)國者相見,眾謂予一行為可以紓禍。國事至此,予不得愛身;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動(dòng)也。初,奉使往來,無留北者,予更欲一覘北,歸而求救國之策。于是辭相印不拜,翌日,以資政殿學(xué)士行。
初至北營,抗辭慷慨,上下頗驚動(dòng),北亦未敢遽輕吾國。不幸呂師孟構(gòu)惡于前,賈余慶獻(xiàn)諂于后,予羈縻不得還,國事遂不可收拾。予自度不得脫,則直前詬虜帥失信,數(shù)呂師孟叔侄為逆,但欲求死,不復(fù)顧利害。北雖貌敬,實(shí)則憤怒,二貴酋名曰“館伴”,夜則以兵圍所寓舍,而予不得歸矣。未幾,賈余慶等以祈請使詣北。北驅(qū)予并往,而不在使者之目。予分當(dāng)引決,然而隱忍以行。昔人云:“將以有為也”。
指南錄后序。宋代。文天祥。 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,予除右丞相兼樞密使,都督諸路軍馬。時(shí)北兵已迫修門外,戰(zhàn)、守、遷皆不及施。縉紳、大夫、士萃于左丞相府,莫知計(jì)所出。會(huì)使轍交馳,北邀當(dāng)國者相見,眾謂予一行為可以紓禍。國事至此,予不得愛身;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動(dòng)也。初,奉使往來,無留北者,予更欲一覘北,歸而求救國之策。于是辭相印不拜,翌日,以資政殿學(xué)士行。 初至北營,抗辭慷慨,上下頗驚動(dòng),北亦未敢遽輕吾國。不幸呂師孟構(gòu)惡于前,賈余慶獻(xiàn)諂于后,予羈縻不得還,國事遂不可收拾。予自度不得脫,則直前詬虜帥失信,數(shù)呂師孟叔侄為逆,但欲求死,不復(fù)顧利害。北雖貌敬,實(shí)則憤怒,二貴酋名曰“館伴”,夜則以兵圍所寓舍,而予不得歸矣。未幾,賈余慶等以祈請使詣北。北驅(qū)予并往,而不在使者之目。予分當(dāng)引決,然而隱忍以行。昔人云:“將以有為也”。 至京口,得間奔真州,即具以北虛實(shí)告東西二閫,約以連兵大舉。中興機(jī)會(huì),庶幾在此。留二日,維揚(yáng)帥下逐客之令。不得已,變姓名,詭蹤跡,草行露宿,日與北騎相出沒于長淮間。窮餓無聊,追購又急,天高地迥,號呼靡及。已而得舟,避渚洲,出北海,然后渡揚(yáng)子江,入蘇州洋,展轉(zhuǎn)四明、天臺(tái),以至于永嘉。 嗚呼!予之及于死者,不知其幾矣!詆大酋當(dāng)死;罵逆賊當(dāng)死;與貴酋處二十日,爭曲直,屢當(dāng)死;去京口,挾匕首以備不測,幾自剄死;經(jīng)北艦十余里,為巡船所物色,幾從魚腹死;真州逐之城門外,幾彷徨死;如揚(yáng)州,過瓜洲揚(yáng)子橋,竟使遇哨,無不死;揚(yáng)州城下,進(jìn)退不由,殆例送死;坐桂公塘土圍中,騎數(shù)千過其門,幾落賊手死;賈家莊幾為巡徼所陵迫死;夜趨高郵,迷失道,幾陷死;質(zhì)明,避哨竹林中,邏者數(shù)十騎,幾無所逃死;至高郵,制府檄下,幾以捕系死;行城子河,出入亂尸中,舟與哨相后先,幾邂逅死;至海陵,如高沙,常恐無辜死;道海安、如皋,凡三百里,北與寇往來其間,無日而非可死;至通州,幾以不納死;以小舟涉鯨波出,無可奈何,而死固付之度外矣。嗚呼!死生,晝夜事也。死而死矣,而境界危惡,層見錯(cuò)出,非人世所堪。痛定思痛,痛何如哉! 予在患難中,間以詩記所遭,今存其本不忍廢。道中手自抄錄。使北營,留北關(guān)外,為一卷;發(fā)北關(guān)外,歷吳門、毗陵,渡瓜洲,復(fù)還京口,為一卷;脫京口,趨真州、揚(yáng)州、高郵、泰州、通州,為一卷;自海道至永嘉、來三山,為一卷。將藏之于家,使來者讀之,悲予志焉。 嗚呼!予之生也幸,而幸生也何為?所求乎為臣,主辱,臣死有余僇;所求乎為子,以父母之遺體行殆,而死有余責(zé)。將請罪于君,君不許;請罪于母,母不許;請罪于先人之墓,生無以救國難,死猶為厲鬼以擊賊,義也;賴天之靈,宗廟之福,修我戈矛,從王于師,以為前驅(qū),雪九廟之恥,復(fù)高祖之業(yè),所謂誓不與賊俱生,所謂鞠躬盡力,死而后已,亦義也。嗟夫!若予者,將無往而不得死所矣。向也使予委骨于草莽,予雖浩然無所愧怍,然微以自文于君親,君親其謂予何!誠不自意返吾衣冠,重見日月,使旦夕得正丘首,復(fù)何憾哉!復(fù)何憾哉! 是年夏五,改元景炎,廬陵文天祥自序其詩,名曰《指南錄》。
嘗讀六國《世家》,竊怪天下之諸侯,以五倍之地,十倍之眾,發(fā)憤西向,以攻山西千里之秦,而不免于死亡。常為之深思遠(yuǎn)慮,以為必有可以自安之計(jì),蓋未嘗不咎其當(dāng)時(shí)之士慮患之疏,而見利之淺,且不知天下之勢也。
夫秦之所以與諸侯爭天下者,不在齊、楚、燕、趙也,而在韓、魏之郊;諸侯之所與秦爭天下者,不在齊、楚、燕、趙也,而在韓、魏之野。秦之有韓、魏,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。韓、魏塞秦之沖,而弊山東之諸侯,故夫天下之所重者,莫如韓、魏也。昔者范睢用于秦而收韓,商鞅用于秦而收魏,昭王未得韓、魏之心,而出兵以攻齊之剛、壽,而范雎以為憂。然則秦之所忌者可以見矣。
六國論。宋代。蘇轍。 嘗讀六國《世家》,竊怪天下之諸侯,以五倍之地,十倍之眾,發(fā)憤西向,以攻山西千里之秦,而不免于死亡。常為之深思遠(yuǎn)慮,以為必有可以自安之計(jì),蓋未嘗不咎其當(dāng)時(shí)之士慮患之疏,而見利之淺,且不知天下之勢也。 夫秦之所以與諸侯爭天下者,不在齊、楚、燕、趙也,而在韓、魏之郊;諸侯之所與秦爭天下者,不在齊、楚、燕、趙也,而在韓、魏之野。秦之有韓、魏,譬如人之有腹心之疾也。韓、魏塞秦之沖,而弊山東之諸侯,故夫天下之所重者,莫如韓、魏也。昔者范睢用于秦而收韓,商鞅用于秦而收魏,昭王未得韓、魏之心,而出兵以攻齊之剛、壽,而范雎以為憂。然則秦之所忌者可以見矣。 秦之用兵于燕、趙,秦之危事也。越韓過魏,而攻人之國都,燕、趙拒之于前,而韓、魏乘之于后,此危道也。而秦之攻燕、趙,未嘗有韓、魏之憂,則韓、魏之附秦故也。夫韓、魏諸侯之障,而使秦人得出入于其間,此豈知天下之勢邪!委區(qū)區(qū)之韓、魏,以當(dāng)強(qiáng)虎狼之秦,彼安得不折而入于秦哉?韓、魏折而入于秦,然后秦人得通其兵于東諸侯,而使天下偏受其禍。 夫韓、魏不能獨(dú)當(dāng)秦,而天下之諸侯,藉之以蔽其西,故莫如厚韓親魏以擯秦。秦人不敢逾韓、魏以窺齊、楚、燕、趙之國,而齊、楚、燕、趙之國,因得以自完于其間矣。以四無事之國,佐當(dāng)寇之韓、魏,使韓、魏無東顧之憂,而為天下出身以當(dāng)秦兵;以二國委秦,而四國休息于內(nèi),以陰助其急,若此,可以應(yīng)夫無窮,彼秦者將何為哉!不知出此,而乃貪疆埸尺寸之利,背盟敗約,以自相屠滅,秦兵未出,而天下諸侯已自困矣。至于秦人得伺其隙以取其國,可不悲哉!
生而眇者不識(shí)日,問之有目者。或告之曰:“日之狀如銅盤。”扣槃而得其聲,他日聞鐘,以為日也。或告之曰:“日之光如燭。”捫燭而得其形,他日揣樾,以為日也。日之與鐘、龠亦遠(yuǎn)矣,而眇者不知其異,以其未嘗見而求之人也。
道之難見也甚于日,而人之未達(dá)也,無以異于眇。達(dá)者告之,雖有巧譬善導(dǎo),亦無以過于槃與燭也。自盤而之鐘,自燭而之龠,轉(zhuǎn)而相之,豈有既乎?故世之言道者,或即其所見而名之,或莫之見而意之,皆求道之過也。
日喻。宋代。蘇軾。 生而眇者不識(shí)日,問之有目者。或告之曰:“日之狀如銅盤。”扣槃而得其聲,他日聞鐘,以為日也。或告之曰:“日之光如燭。”捫燭而得其形,他日揣樾,以為日也。日之與鐘、龠亦遠(yuǎn)矣,而眇者不知其異,以其未嘗見而求之人也。 道之難見也甚于日,而人之未達(dá)也,無以異于眇。達(dá)者告之,雖有巧譬善導(dǎo),亦無以過于槃與燭也。自盤而之鐘,自燭而之龠,轉(zhuǎn)而相之,豈有既乎?故世之言道者,或即其所見而名之,或莫之見而意之,皆求道之過也。 然則道卒不可求歟?蘇子曰:“道可致而不可求。”何謂致?孫武曰:“善戰(zhàn)者致人,不致于人。”子夏曰:“百工居肆,以成其事,君子學(xué)以致其道。”莫之求而自至,斯以為致也歟? 南方多沒人,日與水居也,七歲而能涉,十歲而能浮,十五而能浮沒矣。夫沒者豈茍然哉?必將有得于水之道者。日與水居,則十五而得其道;生不識(shí)水,則雖壯,見舟而畏之。故北方之勇者,問于沒人,而求其所以浮沒矣,以其言試之河,未有不溺者也。故凡不學(xué)而務(wù)求道,皆北方之學(xué)沒者也。 昔者以聲律取士,士雜學(xué)而不志于道;今者以經(jīng)術(shù)取士,士求道而不務(wù)學(xué)。渤海吳君彥律,有志于學(xué)者也,方求舉于禮部,作《日喻》以告之。
古風(fēng)·秦王掃六合。唐代。李白。 秦王掃六合,虎視何雄哉!揮劍決浮云,諸侯盡西來。明斷自天啟,大略駕群才。收兵鑄金人,函谷正東開。銘功會(huì)稽嶺,騁望瑯琊臺(tái)。刑徒七十萬,起土驪山隈。尚采不死藥,茫然使心哀。連弩射海魚,長鯨正崔嵬。額鼻象五岳,揚(yáng)波噴云雷。鬐鬣蔽青天,何由睹蓬萊?徐巿載秦女,樓船幾時(shí)回?但見三泉下,金棺葬寒灰。
不見南師久,漫說北群空。當(dāng)場只手,畢竟還我萬夫雄。自笑堂堂漢使,得似洋洋河水,依舊只流東?且復(fù)穹廬拜,會(huì)向藁街逢!
堯之都,舜之壤,禹之封。于中應(yīng)有,一個(gè)半個(gè)恥臣戎!萬里腥膻如許,千古英靈安在,磅礴幾時(shí)通?胡運(yùn)何須問,赫日自當(dāng)中!
水調(diào)歌頭·送章德茂大卿使虜。宋代。陳亮。 不見南師久,漫說北群空。當(dāng)場只手,畢竟還我萬夫雄。自笑堂堂漢使,得似洋洋河水,依舊只流東?且復(fù)穹廬拜,會(huì)向藁街逢!堯之都,舜之壤,禹之封。于中應(yīng)有,一個(gè)半個(gè)恥臣戎!萬里腥膻如許,千古英靈安在,磅礴幾時(shí)通?胡運(yùn)何須問,赫日自當(dāng)中!
清平樂·瓜洲渡口。宋代。李好古。 瓜州渡口。恰恰城如斗。亂絮飛錢迎馬首。也學(xué)玉關(guān)榆柳。面前直控金山。極知形勝東南。更愿諸公著意,休教忘了中原。
管子曰:“倉廩實(shí)而知禮節(jié)。”民不足而可治者,自古及今,未之嘗聞。古之人曰:“一夫不耕,或受之饑;一女不織,或受之寒。”生之有時(shí),而用之亡度,則物力必屈。古之治天下,至孅至悉也,,故其畜積足恃。今背本而趨末,食者甚眾,是天下之大殘也;淫侈之俗,日日以長,是天下之大賊也。殘賊公行,莫之或止;大命將泛,莫之振救。生之者甚少,而靡之者甚多,天下財(cái)產(chǎn)何得不蹶!
漢之為漢,幾四十年矣,公私之積,猶可哀痛!失時(shí)不雨,民且狼顧;歲惡不入,請賣爵子,既聞耳矣。安有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驚者?世之有饑穰,天之行也,禹、湯被之矣。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,國胡以相恤?卒然邊境有急,數(shù)千百萬之眾,國胡以饋之?兵旱相乘,天下大屈,有勇力者聚徒而衡擊;罷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。政治未畢通也,遠(yuǎn)方之能疑者,并舉而爭起矣。乃駭而圖之,豈將有及乎?
論積貯疏。兩漢。賈誼。 管子曰:“倉廩實(shí)而知禮節(jié)。”民不足而可治者,自古及今,未之嘗聞。古之人曰:“一夫不耕,或受之饑;一女不織,或受之寒。”生之有時(shí),而用之亡度,則物力必屈。古之治天下,至孅至悉也,,故其畜積足恃。今背本而趨末,食者甚眾,是天下之大殘也;淫侈之俗,日日以長,是天下之大賊也。殘賊公行,莫之或止;大命將泛,莫之振救。生之者甚少,而靡之者甚多,天下財(cái)產(chǎn)何得不蹶! 漢之為漢,幾四十年矣,公私之積,猶可哀痛!失時(shí)不雨,民且狼顧;歲惡不入,請賣爵子,既聞耳矣。安有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驚者?世之有饑穰,天之行也,禹、湯被之矣。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,國胡以相恤?卒然邊境有急,數(shù)千百萬之眾,國胡以饋之?兵旱相乘,天下大屈,有勇力者聚徒而衡擊;罷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。政治未畢通也,遠(yuǎn)方之能疑者,并舉而爭起矣。乃駭而圖之,豈將有及乎? 夫積貯者,天下之大命也。茍粟多而財(cái)有余,何為而不成?以攻則取,以守則固,以戰(zhàn)則勝。懷敵附遠(yuǎn),何招而不至!今毆民而歸之農(nóng),皆著于本;使天下各食其力,末技游食之民,轉(zhuǎn)而緣南畝,則畜積足而人樂其所矣。可以為富安天下,而直為此廩廩也,竊為陛下惜之。 節(jié)自《漢書·食貨志》
管子曰:“倉廩實(shí)而知禮節(jié)。”民不足而可治者,自古及今,未之嘗聞。古之人曰:“一夫不耕,或受之饑;一女不織,或受之寒。”生之有時(shí),而用之亡度,則物力必屈。古之治天下,至孅至悉也,,故其畜積足恃。今背本而趨末,食者甚眾,是天下之大殘也;淫侈之俗,日日以長,是天下之大賊也。殘賊公行,莫之或止;大命將泛,莫之振救。生之者甚少,而靡之者甚多,天下財(cái)產(chǎn)何得不蹶!
漢之為漢,幾四十年矣,公私之積,猶可哀痛!失時(shí)不雨,民且狼顧;歲惡不入,請賣爵子,既聞耳矣。安有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驚者?世之有饑穰,天之行也,禹、湯被之矣。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,國胡以相恤?卒然邊境有急,數(shù)千百萬之眾,國胡以饋之?兵旱相乘,天下大屈,有勇力者聚徒而衡擊;罷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。政治未畢通也,遠(yuǎn)方之能疑者,并舉而爭起矣。乃駭而圖之,豈將有及乎?
論積貯疏。兩漢。賈誼。 管子曰:“倉廩實(shí)而知禮節(jié)。”民不足而可治者,自古及今,未之嘗聞。古之人曰:“一夫不耕,或受之饑;一女不織,或受之寒。”生之有時(shí),而用之亡度,則物力必屈。古之治天下,至孅至悉也,,故其畜積足恃。今背本而趨末,食者甚眾,是天下之大殘也;淫侈之俗,日日以長,是天下之大賊也。殘賊公行,莫之或止;大命將泛,莫之振救。生之者甚少,而靡之者甚多,天下財(cái)產(chǎn)何得不蹶! 漢之為漢,幾四十年矣,公私之積,猶可哀痛!失時(shí)不雨,民且狼顧;歲惡不入,請賣爵子,既聞耳矣。安有為天下阽危者若是而上不驚者?世之有饑穰,天之行也,禹、湯被之矣。即不幸有方二三千里之旱,國胡以相恤?卒然邊境有急,數(shù)千百萬之眾,國胡以饋之?兵旱相乘,天下大屈,有勇力者聚徒而衡擊;罷夫羸老易子而咬其骨。政治未畢通也,遠(yuǎn)方之能疑者,并舉而爭起矣。乃駭而圖之,豈將有及乎? 夫積貯者,天下之大命也。茍粟多而財(cái)有余,何為而不成?以攻則取,以守則固,以戰(zhàn)則勝。懷敵附遠(yuǎn),何招而不至!今毆民而歸之農(nóng),皆著于本;使天下各食其力,末技游食之民,轉(zhuǎn)而緣南畝,則畜積足而人樂其所矣。可以為富安天下,而直為此廩廩也,竊為陛下惜之。 節(jié)自《漢書·食貨志》
詠懷古跡五首·其五。唐代。杜甫。 諸葛大名垂宇宙,宗臣遺像肅清高。三分割據(jù)紆籌策,萬古云霄一羽毛。伯仲之間見伊呂,指揮若定失蕭曹。運(yùn)移漢祚終難復(fù),志決身殲軍務(wù)勞。
當(dāng)年得意如芳草。日日春風(fēng)好。拔山力盡忽悲歌。飲罷虞兮從此、奈君何。
人間不識(shí)精誠苦。貪看青青舞。驀然斂袂卻亭亭。怕是曲中猶帶、楚歌聲。
虞美人·賦虞美人草。宋代。辛棄疾。 當(dāng)年得意如芳草。日日春風(fēng)好。拔山力盡忽悲歌。飲罷虞兮從此、奈君何。人間不識(shí)精誠苦。貪看青青舞。驀然斂袂卻亭亭。怕是曲中猶帶、楚歌聲。
螃蟹詠。清代。曹雪芹。 鐵甲長戈死未忘,堆盤色相喜先嘗。螯封嫩玉雙雙滿,殼凸紅脂塊塊香。多肉更憐卿八足,助情誰勸我千觴。對茲佳品酬佳節(jié),桂拂清風(fēng)菊帶霜。
書摩崖碑后。宋代。黃庭堅(jiān)。 春風(fēng)吹船著浯溪,扶藜上讀《中興碑》。平生半世看墨本,摩挲石刻鬢成絲。明皇不作苞桑計(jì),顛倒四海由祿兒。九廟不守乘輿西,萬官已作鳥擇棲。撫軍監(jiān)國太子事,何乃趣取大物為?事有至難天幸耳,上皇躕蹐還京師。內(nèi)間張后色可否?外間李父頤指揮。南內(nèi)凄涼幾茍活,高將軍去事尤危。臣結(jié)春秋二三策,臣甫杜鵑再拜詩。安知忠臣痛至骨,世上但賞瓊琚詞。同來野僧六七輩,亦有文士相追隨。斷崖蒼蘚對立久,凍雨為洗前朝悲。
感遇詩三十八首·其十九。唐代。陳子昂。 圣人不利己,憂濟(jì)在元元。黃屋非堯意,瑤臺(tái)安可論?吾聞西方化,清凈道彌敦。奈何窮金玉,雕刻以為尊?云構(gòu)山林盡,瑤圖珠翠煩。鬼工尚未可,人力安能存?夸愚適增累,矜智道逾昏。
焚書坑。唐代。章碣。 竹帛煙銷帝業(yè)虛,關(guān)河空鎖祖龍居。坑灰未冷山東亂,劉項(xiàng)原來不讀書。
泜水。清代。鄭燮。 泜水清且淺,沙礫明可數(shù)。漾漾浮輕波,悠悠匯遠(yuǎn)浦。千山倒空青,亂石兀崖堵。我來恣游泳,浩歌懷往古。逼側(cè)井陘道,卒列不成伍。背水造奇謀,赤幟立趙土。韓信購左車,張耳陋肺腑。何不赦陳馀,與之歸漢主?
柯敬仲墨竹。明代。李東陽。 莫將畫竹論難易,剛道繁難簡更難。君看蕭蕭只數(shù)葉,滿堂風(fēng)雨不勝寒。
馬嵬。清代。袁枚。 莫唱當(dāng)年長恨歌,人間亦自有銀河。石壕村里夫妻別,淚比長生殿上多。
六國破滅,非兵不利,戰(zhàn)不善,弊在賂秦。賂秦而力虧,破滅之道也。或曰:六國互喪,率賂秦耶?曰:不賂者以賂者喪,蓋失強(qiáng)援,不能獨(dú)完。故曰:弊在賂秦也。
秦以攻取之外,小則獲邑,大則得城。較秦之所得,與戰(zhàn)勝而得者,其實(shí)百倍;諸侯之所亡,與戰(zhàn)敗而亡者,其實(shí)亦百倍。則秦之所大欲,諸侯之所大患,固不在戰(zhàn)矣。思厥先祖父,暴霜露,斬荊棘,以有尺寸之地。子孫視之不甚惜,舉以予人,如棄草芥。今日割五城,明日割十城,然后得一夕安寢。起視四境,而秦兵又至矣。然則諸侯之地有限,暴秦之欲無厭,奉之彌繁,侵之愈急。故不戰(zhàn)而強(qiáng)弱勝負(fù)已判矣。至于顛覆,理固宜然。古人云:“以地事秦,猶抱薪救火,薪不盡,火不滅。”此言得之。
六國論。宋代。蘇洵。 六國破滅,非兵不利,戰(zhàn)不善,弊在賂秦。賂秦而力虧,破滅之道也。或曰:六國互喪,率賂秦耶?曰:不賂者以賂者喪,蓋失強(qiáng)援,不能獨(dú)完。故曰:弊在賂秦也。 秦以攻取之外,小則獲邑,大則得城。較秦之所得,與戰(zhàn)勝而得者,其實(shí)百倍;諸侯之所亡,與戰(zhàn)敗而亡者,其實(shí)亦百倍。則秦之所大欲,諸侯之所大患,固不在戰(zhàn)矣。思厥先祖父,暴霜露,斬荊棘,以有尺寸之地。子孫視之不甚惜,舉以予人,如棄草芥。今日割五城,明日割十城,然后得一夕安寢。起視四境,而秦兵又至矣。然則諸侯之地有限,暴秦之欲無厭,奉之彌繁,侵之愈急。故不戰(zhàn)而強(qiáng)弱勝負(fù)已判矣。至于顛覆,理固宜然。古人云:“以地事秦,猶抱薪救火,薪不盡,火不滅。”此言得之。 齊人未嘗賂秦,終繼五國遷滅,何哉?與嬴而不助五國也。五國既喪,齊亦不免矣。燕趙之君,始有遠(yuǎn)略,能守其土,義不賂秦。是故燕雖小國而后亡,斯用兵之效也。至丹以荊卿為計(jì),始速禍焉。趙嘗五戰(zhàn)于秦,二敗而三勝。后秦?fù)糈w者再,李牧連卻之。洎牧以讒誅,邯鄲為郡,惜其用武而不終也。且燕趙處秦革滅殆盡之際,可謂智力孤危,戰(zhàn)敗而亡,誠不得已。向使三國各愛其地,齊人勿附于秦,刺客不行,良將猶在,則勝負(fù)之?dāng)?shù),存亡之理,當(dāng)與秦相較,或未易量。 嗚呼!以賂秦之地,封天下之謀臣,以事秦之心,禮天下之奇才,并力西向,則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。悲夫!有如此之勢,而為秦人積威之所劫,日削月割,以趨于亡。為國者無使為積威之所劫哉! 夫六國與秦皆諸侯,其勢弱于秦,而猶有可以不賂而勝之之勢。茍以天下之大,而從六國破亡之故事,是又在六國下矣。
為將之道,當(dāng)先治心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,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,然后可以制利害,可以待敵。
凡兵上義;不義,雖利勿動(dòng)。非一動(dòng)之為利害,而他日將有所不可措手足也。夫惟義可以怒士,士以義怒,可與百戰(zhàn)。
心術(shù)。宋代。蘇洵。 為將之道,當(dāng)先治心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,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,然后可以制利害,可以待敵。 凡兵上義;不義,雖利勿動(dòng)。非一動(dòng)之為利害,而他日將有所不可措手足也。夫惟義可以怒士,士以義怒,可與百戰(zhàn)。 凡戰(zhàn)之道,未戰(zhàn)養(yǎng)其財(cái),將戰(zhàn)養(yǎng)其力,既戰(zhàn)養(yǎng)其氣,既勝養(yǎng)其心。謹(jǐn)烽燧,嚴(yán)斥堠,使耕者無所顧忌,所以養(yǎng)其財(cái);豐犒而優(yōu)游之,所以養(yǎng)其力;小勝益急,小挫益厲,所以養(yǎng)其氣;用人不盡其所欲為,所以養(yǎng)其心。故士常蓄其怒、懷其欲而不盡。怒不盡則有馀勇,欲不盡則有馀貪。故雖并天下,而士不厭兵,此黃帝之所以七十戰(zhàn)而兵不殆也。不養(yǎng)其心,一戰(zhàn)而勝,不可用矣。 凡將欲智而嚴(yán),凡士欲愚。智則不可測,嚴(yán)則不可犯,故士皆委己而聽命,夫安得不愚?夫惟士愚,而后可與之皆死。 凡兵之動(dòng),知敵之主,知敵之將,而后可以動(dòng)于險(xiǎn)。鄧艾縋兵于蜀中,非劉禪之庸,則百萬之師可以坐縛,彼固有所侮而動(dòng)也。故古之賢將,能以兵嘗敵,而又以敵自嘗,故去就可以決。 凡主將之道,知理而后可以舉兵,知?jiǎng)荻罂梢约颖?jié)而后可以用兵。知理則不屈,知?jiǎng)輨t不沮,知節(jié)則不窮。見小利不動(dòng),見小患不避,小利小患,不足以辱吾技也,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。夫惟養(yǎng)技而自愛者,無敵于天下。故一忍可以支百勇,一靜可以制百動(dòng)。 兵有長短,敵我一也。敢問:“吾之所長,吾出而用之,彼將不與吾校;吾之所短,吾蔽而置之,彼將強(qiáng)與吾角,奈何?”曰:“吾之所短,吾抗而暴之,使之疑而卻;吾之所長,吾陰而養(yǎng)之,使之狎而墮其中。此用長短之術(shù)也。” 善用兵者,使之無所顧,有所恃。無所顧,則知死之不足惜;有所恃,則知不至于必?cái) 3吖姰?dāng)猛虎,奮呼而操擊;徒手遇蜥蜴,變色而卻步,人之情也。知此者,可以將矣。袒裼而案劍,則烏獲不敢逼;冠胄衣甲,據(jù)兵而寢,則童子彎弓殺之矣。故善用兵者以形固。夫能以形固,則力有馀矣。
圬之為技賤且勞者也。有業(yè)之,其色若自得者。聽其言,約而盡。問之,王其姓。承福其名。世為京兆長安農(nóng)夫。天寶之亂,發(fā)人為兵。持弓矢十叁年,有官勛,棄之來歸。喪其土田,手衣食,馀叁十年。舍于市之主人,而歸其屋食之當(dāng)焉。視時(shí)屋食之貴賤,而上下其圬之以償之;有馀,則以與道路之廢疾餓者焉。
又曰:“粟,稼而生者也;若布與帛。必蠶績而后成者也;其他所以養(yǎng)生之具,皆待人力而后完也;吾皆賴之。然人不可遍為,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。故君者,理我所以生者也;而百官者,承君之化者也。任有大小,惟其所能,若器皿焉。食焉而怠其事,必有天殃,故吾不敢一日舍鏝以嬉。夫鏝易能,可力焉,又誠有功;取其直雖勞無愧,吾心安焉夫力易強(qiáng)而有功也;心難強(qiáng)而有智也。用力者使于人,用心者使人,亦其宜也。吾特?fù)衿湟诪闊o傀者取焉。
圬者王承福傳。唐代。韓愈。 圬之為技賤且勞者也。有業(yè)之,其色若自得者。聽其言,約而盡。問之,王其姓。承福其名。世為京兆長安農(nóng)夫。天寶之亂,發(fā)人為兵。持弓矢十叁年,有官勛,棄之來歸。喪其土田,手衣食,馀叁十年。舍于市之主人,而歸其屋食之當(dāng)焉。視時(shí)屋食之貴賤,而上下其圬之以償之;有馀,則以與道路之廢疾餓者焉。 又曰:“粟,稼而生者也;若布與帛。必蠶績而后成者也;其他所以養(yǎng)生之具,皆待人力而后完也;吾皆賴之。然人不可遍為,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。故君者,理我所以生者也;而百官者,承君之化者也。任有大小,惟其所能,若器皿焉。食焉而怠其事,必有天殃,故吾不敢一日舍鏝以嬉。夫鏝易能,可力焉,又誠有功;取其直雖勞無愧,吾心安焉夫力易強(qiáng)而有功也;心難強(qiáng)而有智也。用力者使于人,用心者使人,亦其宜也。吾特?fù)衿湟诪闊o傀者取焉。 “嘻!吾操鏝以入富貴之家有年矣。有一至者焉,又往過之,則為墟矣;有再至、叁至者焉,而往過之,則為墟矣。問之其鄰,或曰:“噫!刑戮也。”或曰:“身既死,而其子孫不能有也。”或曰:“死而歸之官也。”吾以是觀之,非所謂食焉怠其事,而得天殃者邪?非強(qiáng)心以智而不足,不擇其才之稱否而冒之者邪?非多行可愧,知其不可而強(qiáng)為之者邪?將富貴難守,薄寶而厚饗之者邪?抑豐悴有時(shí),一去一來而不可常者邪?吾之心憫焉,是故擇其力之可能者行焉。樂富貴而悲貧賤,我豈異于人哉?” 又曰:“功大者,其所以自奉也博。妻與子,皆養(yǎng)于我者也;吾能薄而功小,不有之可也。又吾所謂勞力者,若立吾家而力不足,則心又勞也。”一身而二任焉,雖圣者石可為也。 愈始聞而惑之,又從而思之,蓋所謂“獨(dú)善其身”者也。然吾有譏焉;謂其自為也過多,其為人也過少。其學(xué)楊朱之道者邪?楊之道,不肯拔我一毛而利天下。而夫人以有家為勞心,不肯一動(dòng)其心以蓄其妻子,其肯勞其心以為人乎哉?雖然,其賢于世者之患不得之,而患失之者,以濟(jì)其生之欲,貪邪而亡道以喪其身者,其亦遠(yuǎn)矣!又其言,有可以警余者,故余為之傳而自鑒焉。
管仲相桓公,霸諸侯,攘夷狄,終其身齊國富強(qiáng),諸侯不敢叛。管仲死,豎刁、易牙、開方用,威公薨于亂,五公子爭立,其禍蔓延,訖簡公,齊無寧歲。夫功之成,非成于成之日,蓋必有所由起;禍之作,不作于作之日,亦必有所由兆。故齊之治也,吾不曰管仲,而曰鮑叔。及其亂也,吾不曰豎刁、易牙、開方,而曰管仲。何則?豎刁、易牙、開方三子,彼固亂人國者,顧其用之者,威公也。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兇,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。彼威公何人也?顧其使威公得用三子者,管仲也。仲之疾也,公問之相。當(dāng)是時(shí)也,吾意以仲且舉天下之賢者以對。而其言乃不過曰:豎刁、易牙、開方三子,非人情,不可近而已。
嗚呼!仲以為威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?仲與威公處幾年矣,亦知威公之為人矣乎?威公聲不絕于耳,色不絕于目,而非三子者則無以遂其欲。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,徒以有仲焉耳。一日無仲,則三子者可以彈冠而相慶矣。仲以為將死之言可以縶威公之手足耶?夫齊國不患有三子,而患無仲。有仲,則三子者,三匹夫耳。不然,天下豈少三子之徒哉?雖威公幸而聽仲,誅此三人,而其余者,仲能悉數(shù)而去之耶?嗚呼!仲可謂不知本者矣。因威公之問,舉天下之賢者以自代,則仲雖死,而齊國未為無仲也。夫何患三子者?不言可也。五伯莫盛于威、文,文公之才,不過威公,其臣又皆不及仲;靈公之虐,不如孝公之寬厚。文公死,諸侯不敢叛晉,晉習(xí)文公之余威,猶得為諸侯之盟主百余年。何者?其君雖不肖,而尚有老成人焉。威公之薨也,一亂涂地,無惑也,彼獨(dú)恃一管仲,而仲則死矣。
管仲論。宋代。蘇洵。 管仲相桓公,霸諸侯,攘夷狄,終其身齊國富強(qiáng),諸侯不敢叛。管仲死,豎刁、易牙、開方用,威公薨于亂,五公子爭立,其禍蔓延,訖簡公,齊無寧歲。夫功之成,非成于成之日,蓋必有所由起;禍之作,不作于作之日,亦必有所由兆。故齊之治也,吾不曰管仲,而曰鮑叔。及其亂也,吾不曰豎刁、易牙、開方,而曰管仲。何則?豎刁、易牙、開方三子,彼固亂人國者,顧其用之者,威公也。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兇,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。彼威公何人也?顧其使威公得用三子者,管仲也。仲之疾也,公問之相。當(dāng)是時(shí)也,吾意以仲且舉天下之賢者以對。而其言乃不過曰:豎刁、易牙、開方三子,非人情,不可近而已。 嗚呼!仲以為威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?仲與威公處幾年矣,亦知威公之為人矣乎?威公聲不絕于耳,色不絕于目,而非三子者則無以遂其欲。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,徒以有仲焉耳。一日無仲,則三子者可以彈冠而相慶矣。仲以為將死之言可以縶威公之手足耶?夫齊國不患有三子,而患無仲。有仲,則三子者,三匹夫耳。不然,天下豈少三子之徒哉?雖威公幸而聽仲,誅此三人,而其余者,仲能悉數(shù)而去之耶?嗚呼!仲可謂不知本者矣。因威公之問,舉天下之賢者以自代,則仲雖死,而齊國未為無仲也。夫何患三子者?不言可也。五伯莫盛于威、文,文公之才,不過威公,其臣又皆不及仲;靈公之虐,不如孝公之寬厚。文公死,諸侯不敢叛晉,晉習(xí)文公之余威,猶得為諸侯之盟主百余年。何者?其君雖不肖,而尚有老成人焉。威公之薨也,一亂涂地,無惑也,彼獨(dú)恃一管仲,而仲則死矣。 夫天下未嘗無賢者,蓋有有臣而無君者矣。威公在焉,而曰天下不復(fù)有管仲者,吾不信也。仲之書,有記其將死論鮑叔、賓胥無之為人,且各疏其短。是其心以為數(shù)子者皆不足以托國。而又逆知其將死,則其書誕謾不足信也。吾觀史鰌,以不能進(jìn)蘧伯玉,而退彌子瑕,故有身后之諫。蕭何且死,舉曹參以自代。大臣之用心,固宜如此也。夫國以一人興,以一人亡。賢者不悲其身之死,而憂其國之衰,故必復(fù)有賢者,而后可以死。彼管仲者,何以死哉?
非才之難,所以自用者實(shí)難。惜乎!賈生,王者之佐,而不能自用其才也。
夫君子之所取者遠(yuǎn),則必有所待;所就者大,則必有所忍。古之賢人,皆負(fù)可致之才,而卒不能行其萬一者,未必皆其時(shí)君之罪,或者其自取也。
賈誼論。宋代。蘇軾。 非才之難,所以自用者實(shí)難。惜乎!賈生,王者之佐,而不能自用其才也。 夫君子之所取者遠(yuǎn),則必有所待;所就者大,則必有所忍。古之賢人,皆負(fù)可致之才,而卒不能行其萬一者,未必皆其時(shí)君之罪,或者其自取也。 愚觀賈生之論,如其所言,雖三代何以遠(yuǎn)過?得君如漢文,猶且以不用死。然則是天下無堯、舜,終不可有所為耶?仲尼圣人,歷試于天下,茍非大無道之國,皆欲勉強(qiáng)扶持,庶幾一日得行其道。將之荊,先之以冉有,申之以子夏。君子之欲得其君,如此其勤也。孟子去齊,三宿而后出晝,猶曰:“王其庶幾召我。”君子之不忍棄其君,如此其厚也。公孫丑問曰:“夫子何為不豫?”孟子曰:“方今天下,舍我其誰哉?而吾何為不豫?”君子之愛其身,如此其至也。夫如此而不用,然后知天下果不足與有為,而可以無憾矣。若賈生者,非漢文之不能用生,生之不能用漢文也。 夫絳侯親握天子璽而授之文帝,灌嬰連兵數(shù)十萬,以決劉、呂之雌雄,又皆高帝之舊將,此其君臣相得之分,豈特父子骨肉手足哉?賈生,洛陽之少年。欲使其一朝之間,盡棄其舊而謀其新,亦已難矣。為賈生者,上得其君,下得其大臣,如絳、灌之屬,優(yōu)游浸漬而深交之,使天子不疑,大臣不忌,然后舉天下而唯吾之所欲為,不過十年,可以得志。安有立談之間,而遽為人“痛哭”哉!觀其過湘為賦以吊屈原,紆郁憤悶,趯然有遠(yuǎn)舉之志。其后以自傷哭泣,至于夭絕。是亦不善處窮者也。夫謀之一不見用,則安知終不復(fù)用也?不知默默以待其變,而自殘至此。嗚呼!賈生志大而量小,才有余而識(shí)不足也。 古之人,有高世之才,必有遺俗之累。是故非聰明睿智不惑之主,則不能全其用。古今稱苻堅(jiān)得王猛于草茅之中,一朝盡斥去其舊臣,而與之謀。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,其以此哉!愚深悲生之志,故備論之。亦使人君得如賈生之臣,則知其有狷介之操,一不見用,則憂傷病沮,不能復(fù)振。而為賈生者,亦謹(jǐn)其所發(fā)哉!
或問諫議大夫陽城于愈,可以為有道之士乎哉?學(xué)廣而聞多,不求聞?dòng)谌艘病P泄湃酥溃佑跁x之鄙。晉之鄙人,熏其德而善良者幾千人。大臣聞而薦之,天子以為諫議大夫。人皆以為華,陽子不色喜。居于位五年矣,視其德,如在野,彼豈以富貴移易其心哉?
愈應(yīng)之曰:是《易》所謂恒其德貞,而夫子兇者也。惡得為有道之士乎哉?在《易·蠱》之“上九”云:“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。”《蹇》之“六二”則曰:“王臣蹇蹇,匪躬之故。”夫亦以所居之時(shí)不一,而所蹈之德不同也。若《蠱》之“上九”,居無用之地,而致匪躬之節(jié);以《蹇》之“六二”,在王臣之位,而高不事之心,則冒進(jìn)之患生,曠官之刺興。志不可則,而尤不終無也。今陽子在位,不為不久矣;聞天下之得失,不為不熟矣;天子待之,不為不加矣。而未嘗一言及于政。視政之得失,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,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。問其官,則曰諫議也;問其祿,則曰下大夫之秩秩也;問其政,則曰我不知也。有道之士,固如是乎哉?且吾聞之:有官守者,不得其職則去;有言責(zé)者,不得其言則去。今陽子以為得其言乎哉?得其言而不言,與不得其言而不去,無一可者也。陽子將為祿仕乎?古之人有云:“仕不為貧,而有時(shí)乎為貧。”謂祿仕者也。宜乎辭尊而居卑,辭富而居貧,若抱關(guān)擊柝者可也。蓋孔子嘗為委吏矣,嘗為乘田矣,亦不敢曠其職,必曰“會(huì)計(jì)當(dāng)而已矣”,必曰“牛羊遂而已矣”。若陽子之秩祿,不為卑且貧,章章明矣,而如此,其可乎哉?
爭臣論。唐代。韓愈。 或問諫議大夫陽城于愈,可以為有道之士乎哉?學(xué)廣而聞多,不求聞?dòng)谌艘病P泄湃酥溃佑跁x之鄙。晉之鄙人,熏其德而善良者幾千人。大臣聞而薦之,天子以為諫議大夫。人皆以為華,陽子不色喜。居于位五年矣,視其德,如在野,彼豈以富貴移易其心哉? 愈應(yīng)之曰:是《易》所謂恒其德貞,而夫子兇者也。惡得為有道之士乎哉?在《易·蠱》之“上九”云:“不事王侯,高尚其事。”《蹇》之“六二”則曰:“王臣蹇蹇,匪躬之故。”夫亦以所居之時(shí)不一,而所蹈之德不同也。若《蠱》之“上九”,居無用之地,而致匪躬之節(jié);以《蹇》之“六二”,在王臣之位,而高不事之心,則冒進(jìn)之患生,曠官之刺興。志不可則,而尤不終無也。今陽子在位,不為不久矣;聞天下之得失,不為不熟矣;天子待之,不為不加矣。而未嘗一言及于政。視政之得失,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,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。問其官,則曰諫議也;問其祿,則曰下大夫之秩秩也;問其政,則曰我不知也。有道之士,固如是乎哉?且吾聞之:有官守者,不得其職則去;有言責(zé)者,不得其言則去。今陽子以為得其言乎哉?得其言而不言,與不得其言而不去,無一可者也。陽子將為祿仕乎?古之人有云:“仕不為貧,而有時(shí)乎為貧。”謂祿仕者也。宜乎辭尊而居卑,辭富而居貧,若抱關(guān)擊柝者可也。蓋孔子嘗為委吏矣,嘗為乘田矣,亦不敢曠其職,必曰“會(huì)計(jì)當(dāng)而已矣”,必曰“牛羊遂而已矣”。若陽子之秩祿,不為卑且貧,章章明矣,而如此,其可乎哉? 或曰:否,非若此也。夫陽子惡訕上者,惡為人臣招其君之過而以為名者。故雖諫且議,使人不得而知焉。《書》曰:“爾有嘉謨嘉猷,則人告爾后于內(nèi),爾乃順之于外,曰:斯謨斯猷,惟我后之德”若陽子之用心,亦若此者。愈應(yīng)之曰:若陽子之用心如此,滋所謂惑者矣。入則諫其君,出不使人知者,大臣宰相者之事,非陽子之所宜行也。夫陽子,本以布衣隱于蓬蒿之下,主上嘉其行誼,擢在此位,官以諫為名,誠宜有以奉其職,使四方后代,知朝廷有直言骨鯁之臣,天子有不僭賞、從諫如流之美。庶巖穴之士,聞而慕之,束帶結(jié)發(fā),愿進(jìn)于闕下,而伸其辭說,致吾君于堯舜,熙鴻號于無窮也。若《書》所謂,則大臣宰相之事,非陽子之所宜行也。且陽子之心,將使君人者惡聞其過乎?是啟之也。 或曰:陽子之不求聞而人聞之,不求用而君用之。不得已而起。守其道而不變,何子過之深也?愈曰:自古圣人賢士,皆非有求于聞?dòng)靡病ih其時(shí)之不平,人之不義,得其道。不敢獨(dú)善其身,而必以兼濟(jì)天下也。孜孜矻矻,死而后已。故禹過家門不入,孔席不暇暖,而墨突不得黔。彼二圣一賢者,豈不知自安佚之為樂哉誠畏天命而悲人窮也。夫天授人以賢圣才能,豈使自有余而已,誠欲以補(bǔ)其不足者也。耳目之于身也,耳司聞而目司見,聽其是非,視其險(xiǎn)易,然后身得安焉。圣賢者,時(shí)人之耳目也;時(shí)人者,圣賢之身也。且陽子之不賢,則將役于賢以奉其上矣;若果賢,則固畏天命而閔人窮也。惡得以自暇逸乎哉? 或曰:吾聞君子不欲加諸人,而惡訐以為直者。若吾子之論,直則直矣,無乃傷于德而費(fèi)于辭乎?好盡言以招人過,國武子之所以見殺于齊也,吾子其亦聞乎?愈曰:君子居其位,則思死其官。未得位,則思修其辭以明其道。我將以明道也,非以為直而加入也。且國武子不能得善人,而好盡言于亂國,是以見殺。《傳》曰:“惟善人能受盡言。”謂其聞而能改之也。子告我曰:“陽子可以為有之士也。”今雖不能及已,陽子將不得為善人乎哉?
臣伏見天后時(shí),有同州下邽人徐元慶者,父爽為縣吏趙師韞所殺,卒能手刃父仇,束身歸罪。當(dāng)時(shí)諫臣陳子昂建議誅之而旌其閭;且請“編之于令,永為國典”。臣竊獨(dú)過之。
臣聞禮之大本,以防亂也。若曰無為賊虐,凡為子者殺無赦。刑之大本,亦以防亂也。若曰無為賊虐,凡為理者殺無赦。其本則合,其用則異,旌與誅莫得而并焉。誅其可旌,茲謂濫;黷刑甚矣。旌其可誅,茲謂僭;壞禮甚矣。果以是示于天下,傳于后代,趨義者不知所向,違害者不知所立,以是為典可乎?蓋圣人之制,窮理以定賞罰,本情以正褒貶,統(tǒng)于一而已矣。
駁復(fù)仇議。唐代。柳宗元。 臣伏見天后時(shí),有同州下邽人徐元慶者,父爽為縣吏趙師韞所殺,卒能手刃父仇,束身歸罪。當(dāng)時(shí)諫臣陳子昂建議誅之而旌其閭;且請“編之于令,永為國典”。臣竊獨(dú)過之。 臣聞禮之大本,以防亂也。若曰無為賊虐,凡為子者殺無赦。刑之大本,亦以防亂也。若曰無為賊虐,凡為理者殺無赦。其本則合,其用則異,旌與誅莫得而并焉。誅其可旌,茲謂濫;黷刑甚矣。旌其可誅,茲謂僭;壞禮甚矣。果以是示于天下,傳于后代,趨義者不知所向,違害者不知所立,以是為典可乎?蓋圣人之制,窮理以定賞罰,本情以正褒貶,統(tǒng)于一而已矣。 向使刺讞其誠偽,考正其曲直,原始而求其端,則刑禮之用,判然離矣。何者?若元慶之父,不陷于公罪,師韞之誅,獨(dú)以其私怨,奮其吏氣,虐于非辜,州牧不知罪,刑官不知問,上下蒙冒,吁號不聞;而元慶能以戴天為大恥,枕戈為得禮,處心積慮,以沖仇人之胸,介然自克,即死無憾,是守禮而行義也。執(zhí)事者宜有慚色,將謝之不暇,而又何誅焉? 其或元慶之父,不免于罪,師韞之誅,不愆于法,是非死于吏也,是死于法也。法其可仇乎?仇天子之法,而戕奉法之吏,是悖驁而凌上也。執(zhí)而誅之,所以正邦典,而又何旌焉? 且其議曰:“人必有子,子必有親,親親相仇,其亂誰救?”是惑于禮也甚矣。禮之所謂仇者,蓋其冤抑沉痛而號無告也;非謂抵罪觸法,陷于大戮。而曰“彼殺之,我乃殺之”。不議曲直,暴寡脅弱而已。其非經(jīng)背圣,不亦甚哉! 《周禮》:“調(diào)人,掌司萬人之仇。凡殺人而義者,令勿仇;仇之則死。有反殺者,邦國交仇之。”又安得親親相仇也?《春秋公羊傳》曰:“父不受誅,子復(fù)仇可也。父受誅,子復(fù)仇,此推刃之道,復(fù)仇不除害。”今若取此以斷兩下相殺,則合于禮矣。且夫不忘仇,孝也;不愛死,義也。元慶能不越于禮,服孝死義,是必達(dá)理而聞道者也。夫達(dá)理聞道之人,豈其以王法為敵仇者哉?議者反以為戮,黷刑壞禮,其不可以為典,明矣。 請下臣議附于令。有斷斯獄者,不宜以前議從事。謹(jǐn)議。
數(shù)千里外,得長者時(shí)賜一書,以慰長想,即亦甚幸矣;何至更辱饋遺,則不才益將何以報(bào)焉?書中情意甚殷,即長者之不忘老父,知老父之念長者深也。
至以「上下相孚,才德稱位」語不才,則不才有深感焉。夫才德不稱,固自知之矣;至於不孚之病,則尤不才為甚。
報(bào)劉一丈書。明代。宗臣。 數(shù)千里外,得長者時(shí)賜一書,以慰長想,即亦甚幸矣;何至更辱饋遺,則不才益將何以報(bào)焉?書中情意甚殷,即長者之不忘老父,知老父之念長者深也。 至以「上下相孚,才德稱位」語不才,則不才有深感焉。夫才德不稱,固自知之矣;至於不孚之病,則尤不才為甚。 且今之所謂孚者,何哉?日夕策馬,候權(quán)者之門。門者故不入,則甘言媚詞,作婦人狀,袖金以私之。即門者持刺入,而主人又不即出見;立廄中仆馬之間,惡氣襲衣袖,即饑寒毒熱不可忍,不去也。抵暮,則前所受贈(zèng)金者,出報(bào)客曰:「相公倦,謝客矣!客請明日來!」即明日,又不敢不來。夜披衣坐,聞雞鳴,即起盥櫛,走馬抵門;門者怒曰:「為誰?」則曰:「昨日之客來。」則又怒曰:「何客之勤也?豈有相公此時(shí)出見客乎?」客心恥之,強(qiáng)忍而與言曰:「亡奈何矣,姑容我入!」門者又得所贈(zèng)金,則起而入之;又立向所立廄中。幸主者出,南面召見,則驚走匍匐階下。主者曰:「進(jìn)!」則再拜,故遲不起;起則上所上壽金。主者故不受,則固請。主者故固不受,則又固請,然後命吏納之。則又再拜,又故遲不起;起則五六揖始出。出揖門者曰:「官人幸顧我,他日來,幸無阻我也!」門者答揖。大喜奔出,馬上遇所交識(shí),即揚(yáng)鞭語曰:「適自相公家來,相公厚我,厚我!」且虛言狀。即所交識(shí),亦心畏相公厚之矣。相公又稍稍語人曰:「某也賢!某也賢!」聞?wù)咭嘈脑S交贊之。 此世所謂上下相孚也,長者謂仆能之乎?前所謂權(quán)門者,自歲時(shí)伏臘,一刺之外,即經(jīng)年不往也。閑道經(jīng)其門,則亦掩耳閉目,躍馬疾走過之,若有所追逐者,斯則仆之褊衷,以此長不見怡於長吏,仆則愈益不顧也。每大言曰:「人生有命,吾惟有命,吾惟守分而已。」長者聞之,得無厭其為迂乎? 鄉(xiāng)園多故,不能不動(dòng)客子之愁。至于長者之抱才而困,則又令我愴然有感。天之與先生者甚厚,亡論長者不欲輕棄之,即天意亦不欲長者之輕棄之也,幸寧心哉!
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:草木之無聲,風(fēng)撓之鳴。水之無聲,風(fēng)蕩之鳴。其躍也,或激之;其趨也,或梗之;其沸也,或炙之。金石之無聲,或擊之鳴。人之于言也亦然,有不得已者而后言。其歌也有思,其哭也有懷,凡出乎口而為聲者,其皆有弗平者乎!
樂也者,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,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。金、石、絲、竹、匏、土、革、木八者,物之善鳴者也。維天之于時(shí)也亦然,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。是故以鳥鳴春,以雷鳴夏,以蟲鳴秋,以風(fēng)鳴冬。四時(shí)之相推敚,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?
送孟東野序。唐代。韓愈。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:草木之無聲,風(fēng)撓之鳴。水之無聲,風(fēng)蕩之鳴。其躍也,或激之;其趨也,或梗之;其沸也,或炙之。金石之無聲,或擊之鳴。人之于言也亦然,有不得已者而后言。其歌也有思,其哭也有懷,凡出乎口而為聲者,其皆有弗平者乎! 樂也者,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,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。金、石、絲、竹、匏、土、革、木八者,物之善鳴者也。維天之于時(shí)也亦然,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。是故以鳥鳴春,以雷鳴夏,以蟲鳴秋,以風(fēng)鳴冬。四時(shí)之相推敚,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? 其于人也亦然。人聲之精者為言,文辭之于言,又其精也,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。其在唐、虞,咎陶、禹,其善鳴者也,而假以鳴,夔弗能以文辭鳴,又自假于《韶》以鳴。夏之時(shí),五子以其歌鳴。伊尹鳴殷,周公鳴周。凡載于《詩》、《書》六藝,皆鳴之善者也。周之衰,孔子之徒鳴之,其聲大而遠(yuǎn)。傳曰:“天將以夫子為木鐸。”其弗信矣乎!其末也,莊周以其荒唐之辭鳴。楚,大國也,其亡也以屈原鳴。臧孫辰、孟軻、荀卿,以道鳴者也。楊朱、墨翟、管夷吾、晏嬰、老聃、申不害、韓非、慎到、田駢、鄒衍、尸佼、孫武、張儀、蘇秦之屬,皆以其術(shù)鳴。秦之興,李斯鳴之。漢之時(shí),司馬遷、相如、揚(yáng)雄,最其善鳴者也。其下魏晉氏,鳴者不及于古,然亦未嘗絕也。就其善者,其聲清以浮,其節(jié)數(shù)以急,其辭淫以哀,其志弛以肆;其為言也,亂雜而無章。將天丑其德莫之顧邪?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! 唐之有天下,陳子昂、蘇源明、元結(jié)、李白、杜甫、李觀,皆以其所能鳴。其存而在下者,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。其高出魏晉,不懈而及于古,其他浸淫乎漢氏矣。從吾游者,李翱、張籍其尤也。三子者之鳴信善矣。抑不知天將和其聲,而使鳴國家之盛邪,抑將窮餓其身,思愁其心腸,而使自鳴其不幸邪?三子者之命,則懸乎天矣。其在上也奚以喜,其在下也奚以悲!東野之役于江南也,有若不釋然者,故吾道其于天者以解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