酹江月·和友驛中言別

譯文

大地如此廣闊，你我都是胸懷大志的英雄豪杰，現(xiàn)在雖然如同蛟龍被困禁在池中，但是蛟龍終當(dāng)脫離小池，飛騰于廣闊天地。秋風(fēng)秋雨煞人，再加上牢房的蟋蟀叫個不停，我心煩意亂愁腸百結(jié)，你我像曹操、槊題詩那樣的英雄氣概，王粲登樓作岍那樣的名士風(fēng)流，都成了空中花一般的往事，眼前長江滾滾，后浪推前浪，將來肯定還有英雄豪杰起來完成未競的事業(yè)。

現(xiàn)在，你我在落葉隨風(fēng)飄雪，又來到秦淮河畔，正是涼風(fēng)吹來的那一刻，鏡中的你我已兩鬢白發(fā)，只是我們的英雄之心不會改變。我就要離開故都，放逐到沙漠之地，回望故國的江山一片青色，謙遜我越來越遠(yuǎn)，去只有一死，希望老朋友以后懷念我的時候，就聽聽樹枝上杜鵑的悲啼吧！那是我的靈魂歸來看望我的祖國。

注釋

酹江月：詞牌名，即“念奴嬌”。友：指鄧剡，文天祥的同鄉(xiāng)好友。

寒蛩（qióng）：深秋的蟋蟀。

橫槊題詩：用曹操典故。

登樓作賦：用王粲典故。

龍沙：指北方沙漠。《后漢書·班超傳贊》：“定遠(yuǎn)慷慨，專功西遐。坦步蔥雪，咫尺龍沙。”李賢注：“蔥嶺、雪山，白龍堆沙漠也。”

一線青如發(fā)：語出蘇軾《澄邁驛通潮閣》詩：“青山一發(fā)是中原。”

　　此詞作于公元1279年（南宋祥興二年）八月。公元1278年（祥興元年）十二月，文天祥與鄧剡先后被俘，一起押往大都（今北京）。在途經(jīng)金陵（今南京）時，鄧剡因病暫留天慶觀，文天祥繼續(xù)被解北上。此時鄧剡寫了一首《酹江月·驛中言別》贈行訣別，文天祥寫此詞酬答鄧剡。

　　文天祥此詞起勢頗為雄壯。起首四句以不凡的氣勢寫出天地乾坤的遼闊，英雄豪杰決不會低頭屈服，一旦時機(jī)成熟，就會像蛟龍出池，騰飛云間。“乾坤能大”，“能”，同恁，如許、這樣之意。雖身陷囚籠，但壯士未更，深信人民反抗意志并沒消沉，光復(fù)大業(yè)終會來臨。“算蛟龍、元不是池中物”，出自《三國志·吳書·周瑜傳》：“恐蛟龍得云雨，終非池中物也。”寫出自己信心，還與友人共勉。期冀他早脫牢籠，再干一番宏圖偉業(yè)。“風(fēng)雨”二句借寫眼前景象，烘托囚徒的凄苦生活，抒發(fā)沉痛情懷，民族浩劫，所到之處皆已江山易手，長夜難寐，令人愁腸百結(jié)。他感嘆自己身陷牢籠，無法收拾河山，重振乾坤。“橫槊”五句，筆鋒一轉(zhuǎn)，雖然像曹操橫槊題詩氣吞萬里，王粲登樓作賦風(fēng)流千古的人物都已逝去，但眼前滾滾長江，后浪推前浪的壯闊氣勢，卻使他重振精神，他相信，肯定有英雄繼起，完成復(fù)國大業(yè)，詞人情緒由悲轉(zhuǎn)壯，對國家民族的前途充滿信心。

　　下片言別。“堪笑”三句嘲笑自己和鄧剡身不由己，隨秋風(fēng)流落在秦淮河畔，既點(diǎn)明時間、地點(diǎn)，又寫出自己身陷囹圄的悲哀。宋德祐二年（1276），文天祥出使元營，因痛斥敵帥伯顏，被拘押至鎮(zhèn)江，伺機(jī)脫逃，在淮水之間和敵騎數(shù)次相遇，歷盡艱難才得南歸。這次，又抵金陵一帶，故稱“重來淮水”。“鏡里”二句以自己矢志不渝、堅貞不屈的決心回答鄧剡贈詞中堅持操守的勉勵。“去去”三句，寫他設(shè)想此去北國，在沙漠中依依回首中原的情景。收尾兩句，更表達(dá)了詞人的一腔忠憤：即使為國捐軀，也要化作杜鵑歸來，生為民族奮斗，死后魂依故國，他把自己的赤子之心和滿腔血淚都凝聚在這結(jié)句之中。

　　此詞作于被俘北解途中，不僅沒有絕望、悲哀的嘆息，反而表現(xiàn)了激昂慷慨的氣概，忠義之氣，凜然紙上，熾熱的愛國情懷，令人肅然起敬。文天祥的詞是宋詞最后的光輝。在詞壇充滿哀嘆和悲觀氣氛的時候，他的詞宛如沉沉夜幕中的一道閃電和一聲驚雷，讓人們在絕望中看到一絲希望之光。此詞歡暢淋漓，不假修飾，無齊蓬之痕，絕無無病呻吟之態(tài)，直抒胸臆，蒼涼悲壯。王國維《人間詞話》曰：“文山詞，風(fēng)骨甚高，亦有境界。”文天祥用生命和鮮血為“燃料”照亮了宋末詞壇，可謂當(dāng)時詞壇中一顆耀眼的星辰，給人們留下了無比壯烈和崇高的最后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