妾家高樓連苑起，良人執(zhí)戟明光里。

譯文

你明知我已經(jīng)有了丈夫，還偏要送給我一對明珠。

我心中感激你情意纏綿，把明珠系在我紅羅短衫。

我家的高樓就連著皇家的花園，我丈夫拿著長戟在皇宮里值班。

雖然知道你是真心朗朗無遮掩，但我已發(fā)誓與丈夫生死共患難。

歸還你的雙明珠我兩眼淚漣漣，遺憾沒有遇到你在我未嫁之前。

注釋

節(jié)婦：能守住節(jié)操的婦女，特別是對丈夫忠貞的妻子。吟：一種詩體的名稱。李司空師道：李師道，時任平盧淄青節(jié)度使。

妾：古代婦女對自己的謙稱，這里是詩人的自喻。

纏綿：情意深厚。

羅：一類絲織品，質(zhì)薄、手感滑爽而透氣。襦：短衣、短襖。

高樓連苑起：聳立的高樓連接著園林。苑：帝王及貴族游玩和打獵的風景園林。起：矗立著。

良人：舊時女人對丈夫的稱呼。執(zhí)戟：指守衛(wèi)宮殿的門戶。戟：一種古代的兵器。明光：本漢代宮殿名，這里指皇帝的宮殿。

用心：動機目的。如日月：光明磊落的意思。

事：服事、侍奉。擬：打算。

何不：一作“恨不”。

　　李師道是當時藩鎮(zhèn)之一的平盧淄青節(jié)度使，又冠以檢校司空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頭銜。中唐以后，藩鎮(zhèn)割據(jù)，用各種手段，勾結(jié)、拉攏文人和中央官吏。張籍是韓門大弟子，他的主張維護國家統(tǒng)一、反對藩鎮(zhèn)割據(jù)分裂的立場一如其師。這首詩便是一首為拒絕李師道的收買而寫的名作。

　　《節(jié)婦吟寄東平李司空師道》載于《全唐詩》卷三八二。下面是國學大師、全國首批博士生導師錢仲聯(lián)先生與蘇州大學文學院徐永端教授對此詩的賞析。

　　此詩通篇運用比興手法，委婉地表明自己的態(tài)度。單看表面完全是一首抒發(fā)男女情事之言情詩，骨子里卻是一首政治抒情詩，題為《節(jié)婦吟》，即用以明志。

　　此詩似從漢樂府《陌上桑》、《羽林郎》脫胎而來，但較之前者更委婉含蓄。

　　首二句說：這位既明知我是有夫之婦，還要對我用情，此君非守禮法之士甚明，語氣中帶微辭，含有譴責之意。這里的“君”，喻指藩鎮(zhèn)李師道，“妾”是自比，十字突然而來，直接指出師道的別有用心。

　　接下去詩句一轉(zhuǎn)，說道：我雖知君不守禮法，然而又為你情意所感，忍不住親自把君所贈之明珠系在紅羅襦上。表面看，是感師道的知己；如果深一層看，話中有文章。

　　繼而又一轉(zhuǎn)，說自己家的富貴氣象，良人是執(zhí)戟明光殿的衛(wèi)士，身屬中央。古典詩詞，傳統(tǒng)的以夫婦比喻君臣，這兩句意謂自己是唐王朝的士大夫。

　　緊接兩句作波瀾開合，感情上很矛盾，思想斗爭激烈：前一句感謝對方，安慰對方；后一句斬釘截鐵地申明己志，“我與丈夫誓同生死”。

　　最后以深情語作結(jié)，一邊流淚，一邊還珠，言詞委婉，而意志堅決。

　　詩中所說“雙明珠”是李師道用來拉攏、引誘作者為其助勢的代價，也就是常人求之不得的聲名地位、富貴榮華一類的東西。作者慎重考慮后委婉的拒絕了對方的要求，做到了“富貴不能淫”，像一個節(jié)婦守住了貞操一樣的守住了自己的嚴正立場。但當時李師道是個炙手可熱的藩鎮(zhèn)高官，作者并不想得罪他、讓他難堪，因此寫了這首非常巧妙的雙層面的詩去回拒他。

　　此詩富有民歌風味，它的一些描寫，在心理刻畫中顯示，寫得如此細膩，熨貼，入情入理，短幅中有無限曲折，真所謂“一波三折”。

　　此詩詞淺意深，言在意外，含蓄地表達了詩人的政治立場。全詩情理真摯，心理描寫細致入微，委婉曲折而動人。除了它所表現(xiàn)的是君子坦蕩胸懷這一因素外，其在藝術(shù)上的高妙也是促使它成為名作的重要原因。據(jù)說由于這首詩情詞懇切，連李師道本人也深受感動，不再勉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