鄆州行寄友人。 去年河溢徐房間,至今填閼之土高屋顛。齊魯千里何蕭然,流冗紛紛滿道邊。牽挽小車載家具,穴地野燒留處處。丈夫好女乞丐不羞恥,五歲小兒皆能嫻跪起。賣男賣女休論錢,同床之愛忍棄捐。相攜送至古河邊,回身號哭向青天。原田一望如落鴉,環(huán)坐蹣跚掘草芽。草芽掘盡樹頭髡,歸家食人如食豚。今年不雨已四月,二麥無種官儲竭。近聞沂泗多嘯聚,鄆州太守調(diào)兵食愁無計(jì)。烏鴉群飛啄人腦,生者猶恨死不早。自古天下之亂多在山東,況今中扼二京控引江淮委輸灌注于其中。王會所圖,禹貢所供,三吳百粵四海之會同,若人咽喉不可以一息而不通。使君宣力佐天子憂民恫,深謀遠(yuǎn)慮宜一知其所終,無令竹帛專美前人功。
自徐州至呂梁述水勢大略。 黃河漫徐方,原野層波生。萬人化為魚,凜然余孤城。僅見沮洳間,檐楹半頹傾。日月照蛟室,風(fēng)波棲蜑氓。侵薄連群山,浩蕩煙霞明。山回時(shí)復(fù)圓,盂盎涵光晶。忽然睹開豁,天末翠黛橫。此來頓覺異,日在江湖行。呂梁遂安流,泯泯無水聲。狼牙沒深沉,一夜走長鯨。三洪坐失險(xiǎn),蛟龍不能爭。乃知房村間,尚未得瀉傾。如人有疾病,腹堅(jiān)中膨脝。空役數(shù)萬人,績用何年成。
沛縣。 泗水抱城堙,東去日潾潾。豐沛至今存,漢事已千春。嗟我亦何為,獨(dú)嘆往來頻。封侯不可期,白日坐沉淪。每見沛父老,旅行泗水濱。空傳泗水亭,井邑疑未真。城外綠楊柳,高簾懸風(fēng)塵。猶有賣酒家,王媼幾世親。高廟神靈在,英雄卻笑人。
南旺。 嗟我南行舟,日夜向南浮。今日看汶水,自此南北流。帝都忽已遠(yuǎn),落日生暮愁。當(dāng)年宋尚書,廟貌崇千秋。丈夫茍逢時(shí),何必?zé)o大猷。嘆我學(xué)禹貢,胸中羅九州。杖策空去來,令人笑白頭。嘗疑伯顏策,毋乃非令謀。洪范天錫禹,大道衍箕疇。五行有汩陳,三事乃不修。鯀堤日以興,百川失其由。不見徐房間,黃河載高丘。
冰崖草堂賦。 倚玉山之孤峙兮,前婁水之迂縈。占愷爽于邑中兮,雄面勢于山陽。有默齋之主人兮,搆冰崖之草堂。既命名之特異兮,訊斯義其誰當(dāng)?惟茲山之秀麗兮,日悠然其可望。覽云物之生態(tài)兮,忽朝暮之無常。奚所夏暑冬寒兮,歷四時(shí)而凝霜。知主人之遠(yuǎn)志兮,托幽遐以自將。少負(fù)奇以抗節(jié)兮,抱終天于蠻荒。泣蒼梧之不返兮,踰五嶺以傍徨。卒煢煢以自遂兮,廓天路之翱翔。執(zhí)法度以匡主兮,志不毀乎直方。逭鈇鉞之嚴(yán)誅兮,即遠(yuǎn)竄乎夜郎。旋蒙恩以內(nèi)徙兮,賴天王之圣明。秉外臺之憲節(jié)兮,赫金紫之輝煌。一朝去此而不顧兮,飄然來即乎故鄉(xiāng)。嗟夫,食肉之多鄙兮,人皆以衣錦為榮。終紛競以火馳兮,日炎炎其無央。似夸父之逐日兮,孰知暍而慕大清涼!吾覽斯堂之名兮,灑然如御夫北風(fēng)之
趙州石橋歌。 六王爭斗趙更驕,壯哉武靈尤雄梟。嘗游大陵感奇夢,天錫神女有孟姚。改服騎射致其兵,拓境千里功何高!北地方從代犬通,嵬嵬靈壽起岧峣。一日沙丘變叵測,空憶前夢花如嬌。后來趙遷入函谷,李牧誅死廉頗逃。此來趙地更百變,悠悠千載歲月遙。至今誰言鄗事丑,獨(dú)有河薄洛水流迢迢。問之趙人懵不知,共誇洨河大石橋。此橋之建真奇獝,神師斲成班、爾屈。蛟龍若伸勢敵虹,扶拔欲動光搖日。天下萬里九衢通,地平如掌長河失。仙人張公倒騎驢,蹄涔印石宛然出。趙州太守政絕殊,得以馀閒綴圖書。嗚呼,太守之名遠(yuǎn)與此橋俱!
表兄淀山大參以自在居士墨竹俾予題詩。 奉常余之外高祖,儒雅風(fēng)流絕近古。少年侍直承明廬,重瞳屢回加慰拊。玉堂無事只寫竹,影落謙緗生風(fēng)雨。翠葉蒼筠滿人間,凌海越嶂爭購取。吾家寶藏三大軸,其一今在尚書府。二幅翻飛入島夷,神物化去不可睹。吾兄安得此尺素,千緡不吝讎海賈。盛夏張之紫薇省,涼氣歘忽周堂廡。劃然北壁開戶牖,雨勢欲滴風(fēng)披舞。此時(shí)靜坐亦何有,滿眼不復(fù)見塵土。湘妃帝子對之泣,藐姑神人誰與伍?吾兄好畫識畫意,余方潦倒困蓬戶。墨竹昔稱李夫人,湖州孟端皆堪譜。高人自有千載名,世上兒子何足數(shù)?作詩題竹非為竹,俯仰自覺吾心苦。東坡先生豈浪語,知我之兄惟老可。
二石歌。 太湖波翻江海連,二石飛來墮我前。大者恢詭作蠻舞,高者翛翛特清楚。憶昔秦公辟西圃,巖愕爭來獻(xiàn)庭戶。悠然日與西山伍,大賢名跡成往古。我見拜之禮亦可,近者尚書稱豪武。致石如此頗可數(shù),初如大旗絕漠起。睨視嶷然又若九皇圣人,鶉居鳥行衣垂羽。獨(dú)立崆峒之野觀天宇,云將、鴻蒙不得語。自我有此日婆娑,無酒且能發(fā)高歌,屬當(dāng)遠(yuǎn)行奈若何?遲回尚得一月多,來觀莫厭數(shù)百過。嗟我安能龍食清,垂老疲役違吾情?
黃樓行。 五日彭城去住舟,狂風(fēng)吹雪不肯收。推來冰凌大如屋,舟人夜半呼不休。老夫擁衾只匡坐,雪中日日看黃樓。東坡先生不在世,令人輕我東家丘。
鐘山云氣何蒼蒼,中有殿閣琉璃閃爍黃金黃。蒼松老柏馳道旁,朱紅交午歧路當(dāng)。
貔貅百萬晝伏藏,日色澹照官衙墻。北風(fēng)蕭蕭吹日光,白頭老人涕泣為指點(diǎn),東是長陵西未央。
鐘山行二首 其二。 鐘山云氣何蒼蒼,中有殿閣琉璃閃爍黃金黃。蒼松老柏馳道旁,朱紅交午歧路當(dāng)。貔貅百萬晝伏藏,日色澹照官衙墻。北風(fēng)蕭蕭吹日光,白頭老人涕泣為指點(diǎn),東是長陵西未央。
鐘山行二首 其一。 鐘山云氣何蒼蒼,長江萬里來湯湯。龍?bào)椿⒕嵴弁酰徤綌鄮X自秦皇。孫吳、司馬、六代至南唐,神皋帝輦爭輝煌。馀分紫色那可當(dāng),偏安假息真徬徨。宋、金之季韃靼強(qiáng),腥風(fēng)六合云日黃。百年理極胡運(yùn)亡,天命真人靖八荒。手持尺劍旋天綱,一洗乾坤混萬方。考卜定鼎開百皇,鐘山云氣何蒼蒼!
談侍郎歌。 侍郎妙筆世莫如,侍郎恩賜常滿車。玄天壇上泥金字,大道殿中漱玉書。朝入直廬衣獅子,暮歸邸第著飛魚。近承詔旨許馳驛,樓船畫舫還故閭。笑吾文章空磊落,垂老無成跨蹇驢。
山茶。 山茶孕奇質(zhì),綠葉凝深濃。往往開紅花,偏在白雪中。雖具富貴姿,而非妖冶容。歲寒無后凋,亦自當(dāng)春風(fēng)。吾將定花品,以此擬三公。梅君特而潔,乃與夷叔同。
火魚。 水畜非昔種,火魚自新肇。僅以數(shù)寸奇,忽見五色皦。勺水停淵澄,方池恣回繞。春雨生綠萍,秋風(fēng)夢紅蓼。真于盆盎中,獨(dú)覺江湖淼。每看銀鬣起,時(shí)睹寶尾掉。濡沫蹄涔寬,吞舟坳堂小。少年共咄叱,窮日相戲嬲。飼蟲疲僰童,汲泉困王媼。海上家盡然,吳中時(shí)仿效。誰思聞鶴唳,直比象龍擾。此物多變幻,為狀異昏曉。鮮妍駭羽化,憔悴悵色皫。物理呈怪象,天宇信奔鳥。何者為妖祥,何者為吉兆?天子今萬年,皇圖日綿紹。滄海竟清晏,小夷悉刳剿。周山進(jìn)白鹿,霜毛何皎皎。會當(dāng)長此魚,貢之躍靈沼。
東房夾竹桃花。 奇卉來異境,粲粲敷紅英。芳姿受命獨(dú),奚假桃竹名。昔來此花前,時(shí)聞步屧聲。今日花自好,茲人已遠(yuǎn)行。無與共幽賞,長年鎖空庭。昨來一啟戶,嘆息淚縱橫。
清夢軒詩次孺允韻。 王生思妙道,獨(dú)居自相羊。乃以清夢語,揭之在幽房。處世實(shí)大夢,于夢差為長。擾擾無時(shí)清,真精且淪亡。孰能寡嗜欲,引之大覺鄉(xiāng)。魯侯一何愚,欲往憂無梁。太清日淵澄,中有生者忙。吾聞接輿言,斯豈大無當(dāng)!古之得道者,夏能造冰涼。西方有圣人,清凈聞身香。飛龍游上天,至冬乃伏藏。誰知疑黃泉,可以登大皇。
清夢軒詩再次孺允韻。 汗漫恣容與,寥廓任徜徉。小搆非廣廈,幽棲獲便房。圖書委魚蠹,庭砌雜蘭芳。境寂群動息,神怡獨(dú)寐長。栩栩意象適,遽遽物化忘。于此觀世俗,迫隘非吾鄉(xiāng)。玉璽謬通漢,金甌會圮梁。竊帶固云擾,銜發(fā)亦以忙。瞡瞡容自嵬,喋喋冠何當(dāng)!恍如乘叆叇,泠然御清涼。鈞天聆廣樂,玄都聞妙香。繆昔騁駿往,簡后書史藏。終慚在三季,未可儗九皇。
素庵詩。 唯易有太素,太素質(zhì)之始。白賁垂皇象,彤車資帝理。大饗尚玄尊,大路素幬爾。伊尹言素王,后代滋文軌。素冠時(shí)所庶,素衣時(shí)所喜。素鞸心蘊(yùn)結(jié),素絲國風(fēng)美。五入為五色,以是悲墨子。素功日以飾,素封日以侈;素位日以逾,素質(zhì)日以毀;素悃日以詐,素道日以靡;素餐日以濫,素節(jié)日以委;素書日以憯,素問人日死。流俗相糾錯(cuò),紛紛競齊紫。莊子膠朱目,周鼎攦垂指。救僿莫如忠,世變詎能止?東海揚(yáng)素波,中林潛素士。吾其甘素飯,自可崇素履。素抱何足言,素心但如此。因愛素庵人,作詩揚(yáng)素旨。
贈孫太倉。 君侯粵中產(chǎn),羽林忠孝門。曾為三輔吏,遺愛至今存。昨歲來守州,芳名益騰騫。自從海水飛,蠻舟翳朝暾。吳、會日創(chuàng)殘,江海多軍屯。大兵仍兇年,凋瘵不可論。君侯勤撫字,百里載仁恩。自古設(shè)官職,事事有本原。所以置守令,無非惠元元。茲任良匪輕,天子之選掄。何以不奉天,斬伐蹶其根?粲粲元道州,名與南岳尊。追呼尚不忍,千載聞此言。哀哉誅求盡,慟哭滿江村。作詩代民謠,庶以達(dá)周爰。
書王氏墓碣寄子敬淀山湖上。 少小慕節(jié)義,溝壑誠所安。檃括游燕都,侯王不可干。甘從渭濱叟,垂老尚投竿。于世無一能,性頗好詞翰。王子欽姊節(jié),興言涕汍瀾。兩髦尚如見,廿年骨已寒。丐余書貞石,庶幾垂不刊。吾書復(fù)自讀,亦能清肺肝。一掃齊、梁習(xí),諒可追孟、韓。
送衰太守之興都。 青陽降江水,萬靈朝漢東。先皇昔南狩,樂飲慶善官。父老拜賜復(fù),歌兒如沛中。忽忽二十載,百姓號胡弓。奈何長陵令,猶告杼柚空。袁侯忠孝姿,為吏稱明公。當(dāng)寧選良牧,璽書特褒祟。行為解苛嬈,愷悌揚(yáng)仁風(fēng)。千年護(hù)陵寢,遠(yuǎn)與豐、鎬同。
奉托俞宜黃訪求危太樸集并屬蔣蕭二同年及長城吳博士。 昔年宋學(xué)士,嘗稱太樸文。獨(dú)力撐頹宇,清響薄高云。余少略見之,諷誦每忻忻。淡然玄酒味,曾不涉世芬。如欲復(fù)大雅,斯人真可群。茍非知音賞,宋公安肯云?嗟乎輕薄子,狂吠方狺狺。惜哉簡帙亡,家簏少所蘊(yùn)。徒為嘗一臠,盈鼎未有分。四賢宦游地,博達(dá)多前聞。為我一咨訪,庶以慰拳勤。
奉酬馮太守行視西山關(guān)隘次宋莊見棄田有作。 云代搏胡兵,千里羽書亟。戒鄰畏明牧,循山轉(zhuǎn)危躓。通谷數(shù)行周,在所皆行至。獫狁雖匪茹,中國亦有備。所悲《云漢》詩,余黎靡孑遺。今歲洪水割,懷襄頗不異。巨浪落高崖,排蹙萬石墜。周原昔禋禋,一朝化磧地。野老向天哭,前古所未記。迢迢孤嶺絕,習(xí)習(xí)陰風(fēng)吹。月明清霜白,虛館不成寐。何計(jì)恤疲氓,賦詩以言志。往往展卷讀,紙上見殘淚。昔聞《舂陵行》,今人豈軒輊。余亦忝祿食,空爾徒嘆愧。
題異獸圖。 昔年曾讀《山海經(jīng)》,所稱怪獸多異名。仲尼刪書述禹貢,九州無過萬里程。摶木青羌何以至,伯益所疏疑非真。西旅底貢召公懼,作書訓(xùn)戒尤諄諄。周史獨(dú)著王會篇,睢盱百怪來殊庭。載筆或是夸卓犖,傳久孰辨?zhèn)闻c誠。雖然宇宙亦何盡,環(huán)海之外皆生人。陰陽變幻靡不有,異物非異亦非神。曾聞漢朝進(jìn)扶拔,唐時(shí)方貢來東旌。壹角馬尾出絕壁,綠毛忽向人間行。近代所聞非孟浪,往往史牒皆有征。今之畫者何所似,毋乃誕漫不足憑。考古圖記豈必合,任情意造皆成形。畫狐似可作九尾,赤首圜題隨丹青。嗚呼!孰謂解衣盤礴稱良史,不識騶牙與麟趾。
瓊州張子的與余同年俱為縣令江南子的自建德。 嶺表生異人,始興最開先。余公亦崛起,屹屹天圣聞。圣代丘文莊,富學(xué)邁昔賢。憶余童丱時(shí),嘗聽家君言。吾郡有桑生,恃才頗輕儇。公見即識之,進(jìn)獎席每前。夫人出佩玉,珍饌羅綺筵。當(dāng)時(shí)吐哺風(fēng),與古能比肩。公文根理要,不肯事纖妍。奈何浮薄子,輒爾論議喧。子的來公鄉(xiāng),年往志愈堅(jiān)。共余曲江宴,面帶鯨海顏。問公石屋在,世業(yè)存遺編。君今為縣吏,宦轍如郵傳。廟堂亦無意,何以不少憐。使君自天來,萬里往復(fù)旋。君才豈不辦,古道多屯邅。嘆息時(shí)所尚,為廢循吏篇。